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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着“老北京”串胡同,即兴风景里品日常人间

2023-07-01 11:21:44 来源:北京日报客户端

北京晚报·五色土 | 记者 张玉瑶

北京晚报 | 2023年06月30日


(相关资料图)

一转眼,来北京十五年了,纵是异乡异客,也对这土地滋生出了家的感觉,习惯性地在纸上和路上去求索这座城市的气质。上大学时,总喜欢挑一个没课的下午,独自坐很久的公交车,从海淀中关村一带到四九城里闲逛。也不逛天安门故宫,也不逛北海南锣鼓巷——那都是有朋友来北京玩时陪他们一起逛的,一个人时,最爱的就是串胡同,越游客罕至的越好,越“野生”“在地”的越好。那时手机导航还不发达,也不惧迷路,在窄窄的巷子里七拐八拐,走到哪全随缘。倒也因此见识到许多随缘的日常风景,譬如老四合院檐头的乱草、遮蔽盛夏天日的清凉槐荫、风中摆动的不知谁家晾晒的衣物、院门口板凳上用纯正京腔拉家常的妇女,等等。这些画面透出一种从世俗中结晶的诗意,无序而鲜活,未曾排练却随时上演,令我迷恋,至今如是。对我而言,只有当在胡同中自在穿梭呼吸时,北京才卸下“国际大都市”的岸然华服,露出它朴素亲人的内在质地。

《胡同里的日常》尚君义北京联合出版公司/后浪

胡同对我一个外来者尚有如此磁场,对尚君义这位老北京来说,胡同所赋予和呈现的,就更深入骨髓,难割难舍。尚君义先生是职业摄影师,50后,毕业于工艺美院,拍过故宫、长城等诸多北京名胜,翻开《胡同里的日常》之前,猜想大抵也是类似的关于建筑景观的影集,然而看到第一张图片就乐了:这明明是人的景观啊!三个女人,站在米市胡同康有为故居前,左边年轻些的抱着胳膊往别处看,右边一个瘦脸老太转头望向摄影者,当中一个上了年纪的怀里抱着孙子,张开嘴正说着什么。尚君义在配文中录下了这瞬间的对话:

“老瞅见您在这儿转悠,照这照那儿的,敢情您记者呀?”

“阿!是记录这胡同。来,给您也记录一张?”

“嗐!照我这老眉塌眼的干嘛?又没个模样儿。”

瘦脸儿老太太说:“多嘴问您一句,我就纳闷儿了,净照这破胡同有嘛用呀?”

“留个影,留点念想儿。这溜儿胡同挨个儿数,就属这院大。”

经由照片和文字,这样一个随意而热气蒸腾的瞬间被抓住了,留下来了。女人们脸上还带着突然注意到摄影者的小小惊讶,正向随之而来的热情转换着,衣着、姿态、表情都充满动态的即兴,和背后的名人故居相映成趣,这趣味绝非是正襟危坐的摆拍、拗造型能带来的。这让人即刻想起法国著名摄影家布列松的“决定性瞬间”理论,翻看这部胡同影集,感叹尚君义这位土生土长的北京摄影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“瞬间大师”!你看呐,被老太太突然开门呵斥的孩子,吓得一激灵,拔腿逃跑的瞬间,人成了影儿,塑料拖鞋腾在空中;玩弹球的孩子,正全神贯注盯着目标,大拇指上蓄势待发,快门好似正按下在弹出去的前一秒;什刹海边光膀子躺着乘凉的大爷,在凉风中正高举起胳膊松活松活,像发出一声舒坦的叹息……在这一个个关于普通人的瞬间中,胡同活起来了,北京活起来了,就好像你也正从那里路过,偶然地看到了一幕生动活泼的即时景观。在这些景观里,不整洁、不文雅、不庄重也没关系,光膀子的大爷,光屁股的小孩,抠牙的,挖耳掏鼻的,摄像头都不忌不避,它们反而验证着真实生活的随机性,张展着世俗民间的棱面。注视这些照片,真如同亲身漫步在胡同里,人们好奇的视线、口里的热气都扑到你面上来。

当然,有所不同的地方是,这些照片拍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至本世纪头十年的北京,随着时间变迁,它们自然也相应地获得了史料价值。比如你可以看到公用电话三分钟一毛的招牌,或者贫嘴张大民式的逼仄又热闹的胡同婚宴。当隔着时间去看这些细节,更因了新鲜的张力而趣味十足,也让如今习惯了鸽子笼的我们,不由暗暗羡慕着曾经亲密无间、你来我往的邻里人际关系。照片中的人极少是独自的,大都处在与别人、与群体、与周边环境的交互之中,迎面总有面对面打招呼拉两句闲话的街坊,伸出手心手背做游戏的孩子,甚至碴架的小青年,他们都处于胡同空间所塑造的亲密关系当中,那是一种现在正在日渐消失的“附近”。在日渐原子化的时代,愈发染上怀旧的意绪。

摄影集一般以照片为主,附加文字也是时间地点之类,但《胡同里的日常》的一大亮色,却正是其文字本身,它们不只作为图说,简直可以看作是胡同日常的文字版写照,与图片互文互证,平分秋色。这些文字或长或短,有些篇幅较长的甚至能单独成文,它们或叙掌故风俗,或记录拍摄时的场景和人物的现场对话,就像上文引用的段落,图文是一体的,现场感呼之欲出。最特别的是,这些文字以浓浓的京腔京味写就,其中不乏最地道的方言土语:人们怕煤气罐“猛咕丁”炸了,房屋价格让人“嘬牙花子”,“逗闷子”的人“臊不搭”地走了……尤其是那些人物的直接引语,无论是“旁听”,还是尚君义本人和拍摄对象的对话,都“嘎嘣脆”,活灵活现地简直要在耳朵里响起来了。不像老舍的京味语言是提纯过的文学语言,尚君义所叙写、所记录的,基本是真正的原生态,不择取加工,更“土味”,也更活着。人塑造语言,人也被语言塑造,京腔京味里映着北京人的模样,局气,敞亮,幽默,识礼。

书之首尾,尚君义各有一篇前言和后记,讲胡同来历、烟火人家,写得极好。“影像里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,只有一地鸡毛的琐事儿、凡人碎片,这拼插、集成了那个年代老北京人最普遍的生存状态……每张照片都是偶然,聚在一起便是一幅凝聚生活细节的画卷,只要照片在,胡同记忆就不会远去,经历过的方方面面就会浮现眼前,对往昔就可以做一个充满敬意的回望,感慨我们曾经走过的岁月。”诚然如是。有感于此,特选出一组照片,与读者共享读、共回望。

结婚 前青厂胡同 1991.4

上世纪六十年代,婚礼简单,新人向毛主席像鞠躬,唱革命歌,谈理想,表决心。最后,吊个苹果俩人对着啃,这就是压轴大节目。没条件办婚礼的索性两床被子一并,不言不语儿的就算是结婚了,事后发点儿水果糖、花生就算了事。

七十年代开始送一些生活用品了,如钢种锅、脸盆、暖壶之类的,也有凑个块儿八七份子钱的,添补些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。来宾抽烟、吃糖、嗑瓜子儿管够,但大多不管饭,挑费(花销)不起,要嘛儿没嘛儿,家家都没余粮。顶多双方亲的热的坐一起撮顿饭,就算是把事儿给办了。

八十年代初,结婚前要置齐了“三转一响”(自行车、缝纫机、手表为三转,录音机为一响),“三十六条腿”(一套家具),结婚那天才算有脸面。同事结婚,出份子纳喜儿行人情,攒份子随大溜儿。有张罗的抻头儿敛份子,大都出个十头八块的,攒的人多,凑够了手儿,好歹一背拉(均摊),可买个大件,像羊毛衫、毛毯之类的。人少份子少,送床单、毛巾被、塑料花什么的,再用礼纸写上出份子的姓甚名谁。彼此过得着的瓷器(关系极好的人)单独表示。八十年代中后期,省心省事的旅行结婚兴了一阵子,不收礼,不请客,也没人挑理儿。

九十年代后长行市(行情提高)了,办事儿举动儿大,不将就,顾脸面,有钱变着法儿嘚瑟。行头上西服革履婚纱旗袍,场面上包饭店,请司仪伴娘,照相录像,婚车成串。贺喜的直接送钱,关系远近,多少不等。

大白菜 大阮府胡同西口 1988.12

冬景天儿蔬菜品种极少,不是白菜萝卜土豆,就是土豆萝卜白菜,没别的,人们把这些菜叫粗菜。想要吃细路菜,只有逢年节才能挑着样儿买些。

初冬,每家要囤足了数百斤的大白菜以挨过漫长的冬季。新买的大白菜得见天儿伺候,在有阳光、通风的地界儿要来回倒腾呲晾着,等最外面的菜帮子塌了蔫儿,再齐头齐脑码在家门口空地儿,苫上草帘子或破被货储存好。

大白菜是北京人冬天永远的看家菜,毛儿八分的便宜,口感好,扛吃,还搁得住。会做的,熬炒咕嘟炖腌,能做出各式花样儿来,又可做馅儿。一冬天总也吃不伤,有“菜中之王”的美名。

爆米花 西砖胡同 1991.2

在缺嘴的年代,爆米花是孩子和女人们为数不多最廉价的零食。

崩爆米花的没准地儿,随爆随走。胡同里,有时冷不丁听到“嘭”的一声惊天爆响,这就是将烤好的米花崩出锅发出特邪乎的大响动儿。谁要是正走在响晴白日的街面儿上,在这节骨眼儿上没理会儿的,保不齐吓一大激灵,心里准得撮火,不骂几句街压压惊,神儿和魂儿且颠倒不过来呢。

烫头 西四北大街 1988.6

八十年代,受港台明星的影响,兴了阵儿港式头,男的烫卷花儿,女的烫大波浪。新潮发型是个细活儿,耗工夫,不像一般理发店,嘁里咔嚓,一秃噜一个。那阵儿,整天忙得滴溜儿转的美发店就没断过“弄潮儿”。

打乒乓球 燕家胡同 1991.6.1

没条件也能就合,码几块烂砖头当网子,就地画个框自当是乒乓球案子,跟真的似的穷对付,可踩在案子上由着性儿地使招儿,你抻我一个,我抽你一个。咱们的国球就是在这么个野路子下练出来的,人人都能打两下子,底子厚实,老外们谁也赢不了。(责编:张玉瑶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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